怪医笔记

    “开灯。”

    “酒精给我。”

    “刀。”

    手术室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啪啪”的响声，那是器械打在手套上的声音。吸引器持续发出蛇芯子一般的“咝咝”声，和麻醉机的嘀嗒声融合成一曲背景交响乐。

    手术台上，赵步理熟练地逐层打开胸部的肌肉，电刀“噗”的一声进入病人的胸腔。口罩上方的双眼发散出锐利的光芒。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每只手上都拿着不止一种器械，把暂时不需要的钳子用小拇指和无名指扣在手心，动作俨然像个魔术师。同时，另外三根手指还在稳稳地操作手术。两只手至少拿着四把器械，就像猫爪一样灵活地弹出，收起。

    赵步理拨弄着胸腔里面的肺，仿佛那就是他的孩子，正在他的手下乖巧地变换姿势。赵步理习惯不用助手，仅凭自己的一双手不但能够把肺摆成他需要的形状，还能同时灵活地摆弄着吸引器和电刀。

    在他的操作下，组织之间的张力刚刚好，就像一团蜘蛛网：团在一起时，蛛网很难用刀割断，而且会越缠越紧；只要把蜘蛛网彻底抻开，每一根蛛丝就会像绷紧的琴弦，在电刀面前不堪一击。赵步理的电刀灵活地游走在那些蛛丝般的组织表面。每电击一下，一条纤维条索，或者血管、神经就会应声而断，滴血不出。赵步理此时仿佛把这张蛛网般的组织条索当作琵琶来弹奏，电刀激发时产生的电子音形成了一首悦耳动听的歌曲。

    “看！赵师兄的超能力！魔瞳！据说赵师兄的眼睛能够看到组织之间最薄弱的点，手术时能用最少的动作完成最有效的切割！”

    “魔瞳赵步理，名不虚传啊！我要是有这个能力，也不至于每次切个皮就出 20 毫升血了……”

    “别碰我！”

    赵步理突然感到器械护士在用什么东西戳他，手上的电刀猛地打到血管上。好在只是烫了一下，没有烫破。

    他继续操作，刚动电刀，旁边的护士又戳了他一下。这回，他碰破了一根血管。

    赵步理大怒，转过头：“说了别碰我！”

    旁边的护士却表情僵硬，像个机器人一样呆呆地看着他笑，接着冷不丁摘下了口罩。赵步理赫然发现，这不是手术室里的护士，这是？

    护士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用手指头使劲戳他，一下，又一下……

    “赵步理，你可真厉害啊你！”

    护士突然咧开血盆大口，哈哈大笑起来。赵步理陷入了惊恐中，大喊出声。

    “啊！怎么回事？” 

    ……

    赵步理突然惊醒，发现病房的护士小云正瞪着他，脸上的笑容让人心里发毛。赵步理赶紧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意识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做了个不错的梦。

    “又做白日梦呢吧，我们的住院总大人？”小云对这位全院著名的“废柴医生”毫不客气，“你赶紧去看看 18 号床病人！她昨天刚做完手术，心率稍微有点快也正常，可她非说自己憋气难受！”

    听了小云的话，赵步理一个激灵，方才的白日梦烟消云散，他仍然只是个小小住院总医师。“引流多不多？”

    “引流多我还不会看？家属要找大夫，我叫你半天了，你倒是睡得香！”

    赵步理赶忙点头赔不是，尴尬地使劲儿挤了挤眼睛。站起身，他发现自己的左腿麻了，但是看看小云的表情，还是拖着腿走出了值班室。

    “按理说不会啊，这个病人刚做完手术，还是大师兄和主任上的，过程很顺利才对……”

    赵步理想着就走到了 18 号床前。病人正表情痛苦地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看上去半睡半醒，眉目之间有些烦躁。隔着被子也能看出，她的胸廓正剧烈地起伏着。

    赵步理看向一旁的监护仪，上面绿色的大字闪着“130”，意味着病人的心率大约130 次每分钟。他打开床头灯，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检查了病人胸腔和腹腔的每一根引流管：胸腔的引流只有 80 多毫升，未见多少红色；腹腔的引流管里则几乎一点血都看不到。

    他拍醒病人，病人迷离地睁开眼，又困倦地闭上了。

    赵步理挠挠头，又仔细检查了几遍病人，走出了病房。 

    “看起来没事啊，我和家属说一下吧。”

    小云向一边挪了挪，示意家属在门口。

    赵步理转身向门口走去，突然若有所思，又停了下来。

    “哦对，帮我给她查一个血常规吧，我……我还是想再看一下。”

    赵步理摇摇晃晃地走回值班室，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反正被吵醒了，不如顺便看看书吧，赵步理心想。往常遇到不明原因的术后心率过快，只要给点倍他乐克控制一下，就没太大问题。但今晚，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赵步理想起自己的书在值班室角落的书柜顶层，便随手抓了把带滚轮的椅子踩了上去。

    最上面的那排书已经落了灰。不是这本，也不是这本……咦，这本是？

    赵步理轻轻往前探了探身，不料脚下的椅子向后一滑，他失去了平衡。

    “啊！”

    “喀喀——”赵步理从厚厚的书堆里爬出来，满身灰尘，头上还被倒下的柜子砸了一个大包。他哼哼着直起身子，摸了摸额头，赫然发现还沾了一条血迹。

    这本书……

    赵步理眼前是一本厚厚的泛黄的宣纸册子，这是他在古玩市场花三千块钱买来的一本旧书，书名叫《怪医笔记》。

    ……

    如果一个医生在技术达到极限的情况下，面临一个抉择，而这种抉择的正确与否，会让患者面临生命和健康遭受巨大损失的话，作为医生，你如何进行最恰当的选择？

    但是， 病人的生命，从来就没有“如果”二字。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赵步理猛然回过头去，发现跛脚男正瞪大着眼睛，手不停地向前抓着扶手，嘴巴大张，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像一条从水里跳上岸的鱼。

    “大哥哥快开，快回家找黄大夫！我爸爸他又犯病了！”小姑娘急得大喊。

    黄大夫？是那个医院的大夫吗？赵步理赶忙凑过去看，一群人已经把男人围住了，远远地看了一下，确实不对劲儿，于是赶忙冲着司机喊：“司机师傅，快去医院，不对劲儿！”

    一行人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甚至小伙子还摇摇头笑了一下。

    男人倒在了地板上，大娘赶紧扑上去掐他的人中。小姑娘吓得直哭，被旁边的乡亲抱着。男人本来就憋气得厉害，一被掐人中，脸色更差了。

    大娘撩起男人的衣服，在肚脐下面两寸的地方，把烟头按了下去，男人更是发出一声哀号，却被小伙子紧紧按住手动弹不得。大娘镇定自若，面无表情地按着烟头，男人的肚皮上很快被烫出了一片红印子。

    “不行，你们谁有黄大仙的百病消？吃点试试！”大娘喊道。

    百病消？黄大仙？这啥跟啥啊……

    赵步理实在看不下去了，推开几个人，扑到前面去：“我是大夫！让我来！”

    大娘转头，表情变得十分不自然，小伙子露出警惕的神色，几个人都没有让出位置。

    “我是寒城的医生，来你们这边出差的！我看看！”赵步理挤上前，蹲在男人面前仔细检查。他把男人上身的衬衫解开，耳朵贴在男人的胸口上，左侧和右侧都听了一下。

    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笔记中的描述浮现出来，他似乎能够感受到男人皮肤和骨骼下面的一切声响。

    右侧没有呼吸音，左侧呼吸音正常。

    他又把食指和无名指分别放在男人胸骨和两侧锁骨的交角处，然后把中指放在男人的气管上，从喉结向下滑，他是要感受气管是否发生了偏移。

气管严重左偏。

    这是气胸，自发性的气胸！

    看见男人憋气越来越严重，赵步理知道不能再等了，只能搏一把。

    “这是张力性气胸，你们手里有没有小刀，或者针？”

    一行人摇了摇头，司机没有停车，他按照小伙子的指示，正开往冬城去找那个被他们称为“黄大夫”的人。

    这种张力性气胸非常凶险，相当于肺里不但破了个洞，还形成了一个活瓣，也就是一扇只出不进的门——气体可以从肺进入胸腔，却不能回到肺。随着胸腔的压力越来越高，肺慢慢被压瘪，人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赵步理左顾右盼，企图在这些人身上找到哪怕是个发卡一样的东西。然而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不信任。

    他从大娘的兜里抓出一个打火机，掏出自己衬衫里那支大师兄送的钢笔，拔掉笔帽，用打火机仔细烧了一下钢笔的笔尖。

    他左手摸着男人的胸口，数到第二、第三肋骨的间隙，又看了看钢笔的尖端——比他平时用的注射器针头不知道粗了多少倍。

    方老方老，你得保佑我啊，这阴招可是你发明的。这一笔下去，要么他活，要么我们就一起死吧……

    他让司机停车，然后用全身的力气，猛地把笔扎了下去。只听“噗”的一声，仿佛一个气球被戳破了，男人发出一声惊天的惨叫。血喷了赵步理一脸，赵步理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这是胸腔的气体压力高，皮下和肌肉的出血直接喷出所致。他擦擦脸，往后一坐，见周围人还在紧张地看着他，赶快解释道：“没事了，就是气胸，把气放出来就好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然而众人见男人胸口上直直地扎着一支钢笔，仍然很难接受这是在救人。这难道不是在杀人吗？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报警，还是该谢谢他。

    男人很快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接着哼哼起来：“哎哟，刚才可真憋死老子了……真够狠啊，小伙子。”

    赵步理挠挠头，看着他们仍然惊讶的面容，好好给他们讲解了一下刚刚的来龙去脉。男人虽然胸口扎着一支钢笔，疼得龇牙咧嘴，模样说不出的古怪，但确实在赵步理的救治下活了过来。

    “你真是神医啊，看起来和我们这儿的医生不太一样啊。”小伙子笑着对赵步理说。

    “嗯，我其实就是来冬城中心医院报到的，你们知道那个地方吗？”

    几个人撇撇嘴。

    “让我大哥一会儿把你送到医院。那这个钢笔怎么取出来？”小伙子问道。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去医院处理，最好再输点抗生素。”

    “我不去医院，我自己拔出来就行！”跛脚男突然大叫，自己把笔拔了出来。赵步理正要制止，却发现大娘和小伙子都在用眼神示意他别说了。于是他默默接过了笔。

    笔头上已经沾满了血，毕竟是大师兄的礼物，他还是盖上笔帽收了起来。

    男人一直用手压着伤口，压了一会儿敞开衣服看了一眼，发现不出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歪过头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有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小伙子和赵步理小声说道。

    借助偶尔从云后探头的月光，赵步理发现后面坐着的跛脚男脸色煞白。

    “奔波一天了，差点死过去，估计得睡一大觉才能缓过来。”小伙子指着后面的跛脚男解释道。话音还没落，只见跛脚男“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司机，快去医院，快！”

赵步理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虽然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这次，恐怕真的捅了娄子。 

　　狼医生，某三甲医院主治医师，北京大学肿瘤学博士，老北京，沪漂读博士后。

　　擅长胸外科疾病的标准化治疗，因肺癌标准化手术治疗及人工智能辅助决策等科研成果连续五年受邀参加世界肺癌大会。科普作品涵盖微博、微信、今日头条、果壳、简书等16家平台，受益人群超过500万。

　　短短一把柳叶刀，拿起是神仙，放下皆凡人。

　　某大型综合医院胸外科是全院最热门的科室，带头主任孙慧和副院长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保持传统手术术式还是微创为主，牵涉到不只是技术还有资金、上位等多重问题，明争暗斗波诡云谲，孙慧退休在即，科室究竟交到谁的手上？副院长决定空降人才，从科室内部安排内线；而孙慧有自己的想法。

　　科室3个骨干医生，大师兄乃高富帅，业务精湛心高气傲，但在微创手术上一直有着难以逾越的阴影；二师兄是全家蜗居50平米的凤凰男，业务上无望代替大师兄，拿红包靠山头走刀尖寻找一线生机；最小的师弟又笨又屌丝，承包了全科室的笑点，大多时候只是手术台上的助手，然而一本神秘的《怪医笔记》，使他每每能在所有人无能为力时逆转局面。

　　在孙慧和副院长博弈的过程中，医院接二连三出事，有管理上的疏忽，有技术上的失误，也有无力回天的医学局限……

　　技术、仁心、利益，同门陌路；

　　抉择、信任、局限，罗生之门。

引 子 白日梦 / 1 

第 1 章 值夜班 | 废柴赵步理中了头彩 / 3 

第 2 章 大出血 | 龙师兄竟然会输？ / 10 

第 3 章 红包 | 好医生李有才的第一次 / 19 

第 4 章 手术切口 | 到底谁是对的？ / 31 

第 5 章 误诊 | 病理切片的锅，病理科不背 / 45 

第 6 章 决策 | 治不好的病和故意开错的药 / 61 

第 7 章 诊断 | 听诊器打败了 B 超机 / 74 

第 8 章 微创 | 狮心、鹰眼、妇人手大赛 / 87 

第 9 章 独立手术 | 第一次主刀，成功！ / 99 

第 10 章 癌症 | 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 114 

第 11 章 袖切术 |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孙慧给韩雨递了把刀子 / 126 

第 12 章 学术 | 你我皆凡人，谁比谁干净？ / 143 

第 13 章 药理 | 笔记丢了 / 157 

第 14 章 安乐死 | 人贩子也配用吗啡？ / 171 

第 15 章 病历 | 医术管用的话，要医务处干嘛？ / 184 

第 16 章 隐私 | 鸭骨头、酒瓶子惹出的祸 / 201 

第 17 章 造假 | 另有其人 / 215 

第 18 章 博弈 | 李有才升官，赵步理“发配” / 231 

第 19 章 临床 | 病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 247 

第 20 章 态度 | 技术是技术，面子归面子 / 261 

第 21 章 师承 | 后半本笔记找到了！ / 274 

第 22 章 规范 | 江河牌“人血”馒头 / 287 

第 23 章 神药 | 正义之贼 / 306 

第 24 章 失误 | 龙森浩还了良心债 / 341 

第 25 章 手术演示 | 大赢家 / 358 

尾 声 / 3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