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海南（激情与梦想的创业史）

第一章

一九八八年五月五日，是郭磊启程的第一天。

从家乡亳州坐班车到徽州，再从徽州乘火车到广州。到广州后打听到往海南可以坐轮船，在轮船上待了一天一夜，结识了五位同样从内地去海南的大学生：天津的刚国强、石家庄的刘荣、湖南的卢荛、武汉的朱福祥和徐丽媛，还有一位海南农垦人老麦。

轮船经过一天一夜多的海上航行，终于来到了本航的终点站：海口市秀英港。

这是一九八八年五月十日上午十点。

不远处显露出一条清晰的海岸线，岸上的房屋和树木越来越清晰。郭磊知道海口是海南省的省会，是个地级市，同他老家亳州一样。

轮船加速，声音也由之前的“嘶嘶”变为豪迈的“呜呜”。

船上的播音系统开始发声：“轮船很快进入海口秀英港，轮船很快进入海口秀英港。”

低空飞过一群白鹭，便有旅客喊：“看，那是白鹭还是海燕？”“白的，应该是白鹭。”

甲板上遽然响起一个激越的喊声：“啊，海南！我翘首以待的经济特区！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来了！”“是啊，思谋这么久，终于踏上这块神奇的土地！”

一个约一米七八、腰板挺直的小伙站在甲板叫喊。他喊叫完，身边一稍矮的人便接着喊。

郭磊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五官端正，身穿一件蓝色旧军便服，他刚好从船舱出来，发现是刚国强和刘荣二人在喊，不由得笑了。这时船舱又出来一对青年男女——朱福祥和徐丽媛。朱福祥个子高挑，长相俊朗；徐丽媛则稍胖，皮肤白皙，二人进出都手牵手，被旅客们认为是一对情侣。

在轮船熬了一天一夜，大家脸色都有些干涩甚至憔悴。方便面代替不了正餐，但之前的眩晕感已经渐渐消失。

轮船正徐徐驶向码头。“快看，椰子树！好漂亮的椰子树啊！我终于看到椰子树啦！”有人边喊边挥舞着手。

一阵悦耳的《橄榄树》男歌声从五等舱传出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扭头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粗黑男子独自旁若无人地边唱边走了出来。郭磊头天见他旁若无人唱了好几遍。第一次听，悲壮苍凉；第二遍听，亲切。这首《橄榄树》的确唱出不少离乡人的愁绪！估计也是位闯海人，只是他颇有些桀骜，郭磊几次想同他打招呼又不敢。他的头颅有点大，头发像半年没剪，披在耳上，很乱，胡子一大把。他朝甲板上走，经过郭磊身边时，闻到一股馊味。那人走到甲板上，停止了歌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方。

这时从船舱又走出一个小伙，脸形像倒过来的半边葫芦，上半大、下半小，眼珠有点鼓，颧骨稍高，下颏尖瘦，尤其上嘴唇，比下嘴唇高出不少，笑起来上排牙齿马上露出来，他就是卢荛，边走边强劲地哼唱着一首歌：“少林，少林，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敬仰……”这是电影《少林寺》的主题歌。郭磊看过那电影，就问：“小卢，到了海南怎么办？”卢荛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怕什么！”

眼看轮船靠近了码头，船上的旅客纷纷收拾行李。

郭磊忽然想起头天在船上结识的海南农垦人老麦，于是赶紧跑到四等舱找他留地址。老麦看到他，马上热情地掏出一个香烟盒和笔写下：海南农垦东风农场驻海口办事处麦气咋。郭磊问：“是海口吗？”老麦说：“登迈。”（其实应念“澄迈”）老麦说：“小郭啊，我在东风垦殖场驻海口办事处，你没事可上那儿找我。”

码头上悬挂着一条巨大的横幅：“欢迎全国各地的人才到海南大特区创业！”

见此，一路的辛苦似乎被消融了。

一块木板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秀英港”，下船旅客将两个出口堵死。郭磊不急，等所有人走得差不多，才提起帆布行李包走，发现还有两个更不急的——朱福祥和徐丽媛。看到郭磊，徐丽媛说：“上岸找住的地方吧。”郭磊说：“好，一起走吧。”三人经过几根木头搭的渡桥，走着腿有点颤。过后就到码头，码头上很多人，有接人的、有拉客的，还有问他们是否吃饭住旅社的。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头戴斗笠，手举报纸喊：“旅社便宜，一人五块。”朱福祥问郭磊：“住吗？”郭磊见是五元，便问：“小旅社吧？”女人说：“不大不小。”几个姑娘分别捧着盒饭过来问他们：“哎，要不要吃饭，五块一盒。有白菜有肉，刚做的，很新鲜。”

听她们说纯正的普通话，朱福祥便好奇地问：“你们是哪儿的？”把她们问笑了。一个姑娘说：“你买我们的盒饭，就告诉你。”朱福祥说：“给两盒。”一个胖姑娘接过他递的十元钱说：“我们来自河南。上岛两个月，没找到工作，所以卖盒饭。”说罢哈哈大笑。朱福祥问：“河南哪儿？”那姑娘说：“我洛阳，她开封。”拉客女催道：“哎，你们走不走？”正要回答，又有三四辆车驶到并异口同声地问：“去哪儿？”驾车的清一色女司机，头上一律戴顶斗笠，像电影《红色娘子军》中吴琼花戴的。徐丽媛说：“哎，我们住旅社，知道哪儿有？”一个女人说：“知道呢。”朱福祥笑看徐丽媛说：“坐她的吧。”郭磊发现路边搭着帐篷摆有茶水摊便说：“买杯茶吧，有点渴。”朱福祥、徐丽媛便点头。三人走到帐篷前买了三杯茶。一杯五分，每人买了一杯。

听口音，卖茶的也是内地来的大学生。一问果不其然，大家一起呵呵直笑。

买了茶水，才知道他们中有四川、有广西还有福建的，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包涵，江西九江市人。海南影业公司编导，编导拍摄的《等外公民》《自然的啸声》等电视剧曾在央视及其他电视台展播。二〇一九年创作的六十万字现实题材长篇小说《汶川大地震》成功入围第三届四川“金熊猫”文学奖。

向南，向南，直到海南。一九八八年十万大学生满怀豪情壮志渡过琼州海峡，演绎了一次世界人才迁移史上罕见的壮举，与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等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人口迁徙潮一样，留下一个个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和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本书作者亲历了风起云涌的“十万人才闯海南”的社会热潮，生动鲜活地展现出当代大学生为给梦想的种子寻找栖居的土壤，忍饥挨饿，委曲求全，负重而行，迷惘而困惑；精雕细刻了一群响应时代呼唤、热情投身特区建设的年轻拓荒者。对他们在海南这片热土上付出的青春、洒下的泪水、经历的坎坷做了活灵活现、细致入微的叙述，对改革大潮中各个阶层人物的思想情感和欲望心态，冷静客观地予以深刻解剖。

娓娓道来的故事将读者带回“摸着石头过河”的峥嵘岁月，再现了海南人探索波谲云诡市场经济的艰辛历程，精准把握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时代脉搏，概括和总结了一代人的精神理想，追忆了闯海人刻骨铭心的激情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