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申花当领队

吴金贵给我讲课

吴金贵是足球圈里最早的“海归”。此前，我跟他并不很熟。跟他有“深度”的接触倒是有点偶然。2002 年 6 月的那次“上青天”比赛，因为乳山足球训练基地房间紧张，一下子接待三支球队和那么多工作人员有困难，于是，我们球队除了主教练徐根宝住单人间外，其他人都住双人间。

吴金贵在球队学历最高，而我又看上去像个文化人，所以我们俩住一间。

自从我在交响乐团当了领导，不管是巡回演出还是其他出差，都已经享受单人间“待遇”。我已经不怎么适应与他人“同房”。而且，我从年轻的时候就打呼，跟别人睡一个房间总害怕影响别人。

所以，只要一个房间里有别人一起睡，我总是很累，硬撑着等别人睡着了才睡。问题是，文艺人和体育人与正常人不一样，总是不好好睡觉。

吴金贵也那样，很晚不睡，跟我聊天。

可是，我竟然不困。

吴金贵聊的东西我喜欢听。

我比路人多了解一些足球，以及对足球技战术的一知半解，有很多都是经过那几个晚上“恶补”而来的。吴金贵粗浅地给我说了他在北京体院、德国科隆体院学习的一些足球理论，给我说了这几年他在申花给外籍主教练当助理教练的心得，给我说了正常情况下怎么看出教练能力的高下。要不是他跟俱乐部请假提前离开去日本韩国看世界杯，如果他再跟我“同房”几天，说不准我都能足球专业毕业，当一个光说不练的主教练。起码，当一个能在纸上点点划划的助理教练。

我还是当好我的领队。

在过后与楼世芳总经理去西郊宾馆见王成明董事长时，我现炒现卖地把吴金贵说的那套贩给董事长和总经理。后来，吴金贵接徐根宝主教练教鞕，这当中是不是有我的“功劳”？

我不得而知。

吴金贵算不算好教练我不能瞎说。我只知道 2003 年他带着申花足球队获得了末代甲 A 联赛冠军。虽然那届冠军诞生在“非典”之年，是“非典型冠军”，但它总也是冠军。后来，他就一直不顺。先是不十分情愿地去北京当了国家队助理教练；以后这些年，他一直在做“救火”工作。山东、申花等球队数次跌进保级区，老板们把他叫去救场，可球队救回来了，他却又被下岗。2017 年，申花活得有点难看。到了下半赛季，俱乐部老板、球员、球迷和路人均感不妙，惊呼球队要降级。吴金贵来了，一使劲，硬是把球队从降级边缘拖了回来；还一转身顺手干掉了上港，抢了一个足协杯冠军回来。

吴金贵躺在床上给我上课时，给我说过好教练坏教练的差别。最好的教练在还没有开赛之前就对对方球队了如指掌，在开赛几分钟后，就看出对方球队的漏洞和自己球队的短板，然后及时调整；比较好的教练在半场结束前能看清楚双方的问题，然后在中场休息时将球队调整好；差的教练甚至在比赛行将结束时还没有搞明白问题之所在，也就踢到哪算哪，有时甚至反向换人，使本方换人成为自己球队完败的转折点。

这个我一听就明白了，因为它又跟交响乐团一样。交响乐团在整个音乐季里，几乎每一场音乐会都会与不同的指挥合作。好的指挥在第一次排练时就看明白了你的水平，然后在你原有水平上拔高一点点，这样，乐队感觉很舒服，很轻松，也看到自己的进步；一般的指挥只是在音乐会上反映你的原有水平；差的指挥，用了全部的排练日程，拼命地抠，把你弄个半死，然后演出像翻了船一样。

我说：“国内交响音乐指挥特别好的没有，有几位只是‘一般’偏上一些。”我在黑暗中问吴金贵，“国内的足球教练呢？”

吴金贵：“特别好的没有，但在半场比赛结束前能看出问题的‘比较好的’教练是有的。”

“谁？”我想听到吴金贵说他自己，但他没说。

主教练应该有担当

2003 年 2 月 21 日，申花球队在赴广东参加足协杯第一阶段B 区 1 组（中山）比赛前，与途经上海同样准备去广东参加足协杯第一阶段 D 区 1 组（佛山）比赛的沈阳金德队进行了一场“友谊赛”。

那场比赛的输赢我已经记不得了，都有哪些球员参加我记不得了，吴金贵用的是 352 还是 442 阵型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那场比赛的上半场两队有球员打架了。当时，于涛从后腰的位置带球向前突击，灵动又高速。眼看就要闯入对方禁区了，这时，只见沈阳金德队一位黑人外援，疯了般地向于涛撞过去。于涛身高1 米 78，那老外铁塔一般，身高超过 1 米 90。完全是土方车撞小轿车的意思。于涛被撞得飞出五六米，在地上滚成一团。

就在旁边不远处的曲圣卿，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跳起来，抡起拳头砸向那老外的脸。

旁边的人都看傻了。傻在那里一动不动。

已经吹了金德外援犯规的裁判跑到旁边也愣了。他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进屁股兜。

裁判向曲圣卿亮出了红牌。

中场休息时，全体集中在更衣室。我以为吴指导会骂曲圣卿，可是，吴指导却对着其他球员开骂：“撞于涛的老外完全是对人不对球，这么凶狠，这么危险。为什么只有曲圣卿一个人上去？还有，裁判要对曲圣卿掏牌，你们为什么不上去？如果你们都上去了，我看那狗屁裁判敢掏红牌！”

我听懵了。吴指导这不是“瞎说”吗？

吴指导接着训：“徐指导一直说你们身上应该有‘狼性’，可你们的‘狼性’呢？申花的标志上有一只跃起的猎豹，豹子精神你们有吗？”吴金贵看看曲圣卿，“你们都要学习曲圣卿，要有一股子狠劲。”

下半场上场时，我走在吴金贵的边上，悄悄问：“大家一起围上去，裁判就不会掏红牌 了？”

吴金贵对我笑笑：“掏。‘胖子’挥拳打人肯定红牌。我是感觉我们的球队太老实，‘狼性’不够。如果没有曲圣卿这么一闹，金德队的那些人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吴金贵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还有，这支球队分成‘老申花’及‘02’两拨人，我始终感觉不够团结。”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今天蛮好。曲圣卿是‘老申花’的人，于涛是‘02’的人。”我笑了。

我喜欢吴指导身上那股有担当的男人精神。

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青年，曾参加上海作家协会“青创班”，发表短篇、中篇小说和报告文学数十万字。此后，因整天埋头于“交响音乐事业”而搁笔；但本人却随事业一起成长，任上海交响乐团副团长。其间干了两件“分外”事：一，牵头建造“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二，赴上海申花SVA文广足球俱乐部任足球队领队两年半，并随球队在“非典”那年获末代“甲A”联赛冠军。

“我误入了足球圈，我不感慨教练人生，也不妄议足球技术。我只是说说我那段日子里的事儿……”《我在申花当领队》记录了作者2001年12月底至2004年6月初在上海申花足球队担任领队期间的生活。真实描绘了作者眼中的著名教练徐根宝、吴金贵、威尔金森；书中还叙述了阿尔贝茨、马丁内斯、曲圣卿、张玉宁等数位球员的故事。另外，作者用其特有的视角，向读者介绍了上海足球历史上第一场“德比”、末代“甲A”冠军争夺、申花与中国乒乓球队之间的足球比赛等台前幕后的事情。